SUNNIE♡

【炸飒】孤独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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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妈妈牵了个小男娃回家，推到炸的面前，说，这是你的小表弟。可炸记得，他没有什么小表弟呀？

小表弟长得挺俊俏，但就是太瘦小，还不及他的一半高。妈妈说，小表弟上二年级了，家里人太忙，没空照顾，就接他过来住几天。小表弟叫飒飒，手一直被妈妈握在手心里，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怀里搂着一只雪白的猫。炸被他盯得不舒服，皱了眉，不大高兴地说，我没有小表弟。瞎说！你们小时候见过的呢，不记得了？可炸是真的不记得了。

飒飒刚来到他们家，不怎么说话，见人都不会主动打招呼，总之就是害羞腼腆得很。他唯有跟他带来的那只猫亲近。炸每天写完了作业来到庭院，都能看见一人一猫缩在角落里不出声地玩儿，几乎都要和黑暗融为一体。见炸向他们走来，飒飒立马就将小猫抱起，站起来，像只受惊了的小兔一样惶恐地看着他。炸见状努努嘴，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摸了摸他怀里小猫的脑袋。

迈出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一来二去，两个小朋友也就熟络了。炸写完作业经常和飒飒在院子里逗猫玩。这只猫是飒飒前不久在大街边的垃圾桶里捡到的，还很小，他管它叫小山茶。小山茶很乖，一点也不淘气，就跟他的主人一样。但有时会在炸写作业的时候蹭过来，在他的脚边蜷缩成一团睡觉。

应母上大人的要求，炸每天放了学就要去几条街开外的凤凰花小学接飒飒一起回家。对此，炸埋怨了好久，几天不跟飒飒说话。飒飒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表哥这样生气，只好在一次放学炸来接自己回家时，给了他两颗大白兔，这是自己在数学课上争取来的奖励。

那两颗大白兔一下子就把炸积在心里的怨气给驱散开了。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主动牵起飒飒的手，无视飒飒脸上惊讶的表情，晃悠着和他回了家。飒飒可高兴了。晚饭的时候，连姑姑烧的肉丸子都忍不住多给了一个给小山茶。

过了几天，飒飒要回家里去了。炸蛮舍不得的。离开那天，飒飒有点想哭，抱着小山茶坐在客厅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紧紧地皱着，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炸在一旁安慰他，说，咱都是亲戚！又不是这次分开就再也见不着了，肯定还会见到的！到时候我们再见着了，表哥带你去溜冰，去公园骑车好不好？带上小山茶，我们一起！飒飒点点头，呜咽着说好，眼泪差点跑出来。

后来他们好久都没见面。等妈妈再次牵他回家的时候，炸初三了，面临中考。那天晚上，夜空啥也没有，蛾子在灯泡底下转悠，空气里到处都是蚊子的嗡嗡声。炸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放下笔踢踏着拖鞋懒洋洋地出去瞧，愣在了原地。

小家伙跟当年一比，长高了点，但还是只到他的肩头。这几年过去，飒飒除了五官长开了点儿，比小时候更加精致了许多，但其他的真是一点没变。他穿着一身黑，眼睛看着地，不看他，一张小嘴紧紧地抿着，脸上有哭过的痕迹。小山茶长大了很多，他一只手抱不住了，两只手紧紧地搂在怀里。它缩在他怀中，安静得出奇。

妈妈身上也穿着黑衣服，胸前还有朵白玫瑰，眼睛红红的，看向飒飒时的眼神是说不尽的悲哀与怜悯。炸只觉着这气氛着实奇怪，站在那儿，束手束脚的，也不敢和再次见面的小表弟打招呼。这个时候，妈妈开口了，说了令炸大为震撼的消息：飒飒的妈妈，去世了。

那天晚上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几次想问飒飒问题，但张了张口，还是憋回去了。飒飒就睡在上铺，没点动静，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悲伤的气息。炸没忍住，爬上去扯他被子，飒飒翻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球，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炸知道他是哭了，不禁在心里感叹，怎么有人哭都跟猫走路似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妈妈坚持要把飒飒留下。第二天就带着飒飒去他家里把他的东西全搬了过来。飒飒的爸爸不允许，来跟妈妈闹了好几次。那是一个极其邋遢的男人，胡子拉碴的，头发好久没修理过了，那幅摸样就像炸在历史书上看到的山顶洞人，跟飒飒这个精致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小男孩儿一点也不相像。

妈妈有天晚上和炸叹着气说，唉，这孩子也是命苦，妈妈死了，爸爸又酗酒，喝了酒就会乱砸东西，还打小孩，平时也不管他。对他成绩什么的都不上心——他才五年级啊！没人管管怎么行呢？……

炸这下知道飒飒背上的那些伤是怎么来的了。他震惊的同时又很气恼，气恼的同时又特别心疼那个寡言少语的小表弟。他想起白天姑父的模样，就一阵恶寒。生活在这样一个家里，有这样一位父亲，日子久了也是会崩溃的吧。

因为这个，炸就对这个小小的可怜虫特别特别的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想着他。自己都是快考试的人了，备考期间还会抽空来帮他补习英语。他们又恢复了从前的制度，炸每天放学，先去飒飒的学校，然后表兄弟俩再一起回家。

那段时间飒飒半夜老是被噩梦惊醒，醒来了就再也睡不着了，躲在被子里不出声地哭，然后睁着眼睛等太阳升起。炸怎么不会留意到小表弟那浮肿发红的眼睛呢。而且听妈妈说，飒飒现在上课状态很差，成绩都下滑了很多。炸怎么会不晓得他是在为哪件事情烦心呢。于是晚上到了睡觉时间就让他别上自己床了，和自己一块儿睡。自己像抱熊娃娃一样把他搂在怀里，一只手掌在他头顶上一圈又一圈有规律地揉着，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真奇怪，和表哥一起睡的那几个夜晚，飒飒竟再也没有半夜醒来过了，噩梦也不会做了，直接一觉睡到天亮。

炸中考十分顺利，考去了一所很不错的高中，分去了尖子班。妈妈替他办了住宿，说是以后封闭式能更加用点心在学习上面。而且也不用每天老是学校和家来回跑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刷点题。飒飒倒是没什么意见，有他也不敢说。但炸还是看出来了。喂小山茶的时候他就蹲在一边，飒飒揉揉小山茶，他就伸手揉揉飒飒。

住宿生活可比想象中的要好受多了。舍友们都很好相处，他还交了个铁哥们儿，叫壳，但他们都叫他蛋壳。为啥嘞？因为他的发型就像个倒扣的蛋壳。壳的性格很讨喜，经常在宿舍里咋咋呼呼的，和每个舍友都处得不错，了解每一个人的喜好，做起事来总是特别地让人放心。所以大家一致让他来当舍长。

高中繁忙的学习生活让炸的每一天都变得充实了起来。但和以前一样，周末一放学他就去接飒飒放学。飒飒现在上六年级了，有能力自己走回家了，但炸还是很不放心，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呢？近几年拐小孩的新闻屡见不鲜，你要被拐走了我们怎么和天上的姑妈解释呀。一提到自己的妈妈，飒飒总是突然就闭了嘴，低下头，没几秒又抬起来，像平常一样微微地笑着。炸很喜欢看他笑，笑起来像一抹温柔的春风，眼睛眯起来，里面好像有星星。有点忧郁，但又很温暖。他有一次就跟妈妈说，飒飒就像下雨天躲在云层后面的小太阳。

有一次炸学校里有事，来接飒飒晚了点，赶到的时候校门口只有小表弟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感觉到有人靠近，飒飒抬起头，炸惊愕地发现他脸上有伤。在见到熟悉的亲人后，飒飒憋在眼里许久的泪才无声落下。炸之后无论过了多久，都无法忘记这一幕啊。太让人心疼了。那天飒飒抱着他，眼泪流了一把又一把，就是不出声，什么也不说，还特别小心地不让自己的眼泪鼻涕蹭到他校服上。

爸爸气不过，他也是很怜爱这个可怜却又很懂事的小娃儿的，第二天就带着表兄弟俩一起闹去了学校。爸爸叉着腰在办公室里大吵大嚷，把老师们都吓了一跳。炸牵着飒飒在外面等，听着办公室里的动静，第一次见平日里温顺和蔼的老爹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件事可是涉及校园欺凌，班主任非常重视，星期一班会课上就在班里问那群孩子们，谁打的华飒飒同学？没人承认。

但姑父在门外看见了，后排的一个男生，神情一直很紧张，小老鼠一样的眼睛四下乱瞟，心里就有了点数。

班主任显然也是看到了，叫那名同学站起来，严厉地质问他是不是他干的好事。那男生死鸭子嘴硬，死也不承认，嚣张的同时又心虚得很。这时候终于有同学举手说，那天放学在校门口看到他和另外几个同学拖着飒飒走了，那气势不太友好，飒飒看起来也很不情愿。然后又有人起来说，老师王勇他老是欺负华飒飒！为什么呀？因为飒飒是没有妈妈，然后爸爸也不管，必须寄养在他亲戚家的可怜虫！

好有戏剧性的一幕。教室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王勇脸上嚣张跋扈的表情凝固住了，所有人都去看飒飒，当事人却十分平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姑父却突然冲进教室，扬言要把这龟孙子给削了。后来王勇被接回去反思，几天没来上课，回来在升旗仪式上借着校园欺凌的专题念了篇自己在家反思时写的检讨，一千字。

炸因为这件事不再住宿了。改成走读。为的就是每天放学能够接他的小表弟回家。

本以为糟心事就已经够多了，直到那一个星期六炸补课回家，家里的大人都上班去了。飒飒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小山茶躺在他的怀里，但他并没有去抚摸，只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像尊小石像。炸走过去想摸摸他怀里的猫，却发现，飒飒脚下一片血红。

小山茶死了。被巷子里一辆横冲直撞的摩托，给撞死的。

炸想把飒飒拉去浴室冲洗掉他身上的血迹，但飒飒死死地抱着他的猫，怎么也不肯松手，眼眶周围红得有点崩溃，但眼泪迟迟没有掉下来。炸是真的很害怕，跟他说话，叫他，他都没反应，好像一个电量不足的机器人。炸捧着他的小脸，用袖子替他擦去血迹，终于忍不住，在他面前哭得溃不成军。

小山茶被装进一个鞋盒子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飒飒一整天都呆呆的，坐得远远的看炸清理着庭院里的血迹，看着看着就哭了。刚刚抱着小山茶的时候都没哭，现在却哭得撕心裂肺。炸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哭得那么彻底，那么一发不可收拾。

佛了

2022.7.13/18:29

很喜欢 写的时候超满意